搬 场
薛兴
俗话说:一年三忙,忙不过搬场。当所有金黄的穗子如秦俑一般整齐地排列于田野,散发着丰收的清香的时候,就到了搬场的日子了。儿时的记忆里,没有兰托车的吵杂,没有刺眼的车灯。搬场是庄稼汉唯一一个没有固定仪式,没有确切时间,却最为忙碌而热闹的日子。在家乡,搬场(也就是把地里收割好的庄稼运回家里))的日子是由一个“青苗会”的民间组织决定的。视天时而定,如果定不好会赶上下雨天。因为定的日子老是下雨,外村人也就有了这样一句歇后语:古战里人搬场----给老天爷给个猛站式。除了少量的神化成分外,更多是为了方便管理,统一行动,防止错拉或偷盗。那时侯的通讯不象现在这么发达,日子定了,便忙着通知邻村的亲戚朋友来帮忙,来帮忙的一律叫“拉带”,有点象现在的志愿者,其实是互相帮忙。妇女们便忙着在头一天炸油馍馍,洗凉粉,炖好一块块的腊肉。情况好点的,还会准备一两斤“紫阳大曲”之类的白酒。搬场,是庄稼汉最忙的日子,也是他们收获希望的日子。庄村和前来帮忙的人赶着牛车来了,牛在搬场时和人一样是全副武装,披挂上阵的:牛角上套着铜套,铜套上系着红穗子。牛的前额通常是一块织在红丝线中的镜子,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,乡亲们称这套装饰为“饶色”。牛的脖子上挂着炮筒般粗细的铃铛,在秋后的山野里摇动着欢快的声响。新女婿新媳妇们还会穿上黑条绒布的大襟棉袄,蓝绨卡长衫子,如过年一般。当夜,“拉带”会和主人点亮煤油灯,抽着“尕杜巴”(旱烟),拉拉家常,聊聊去年的收成,聊着聊着进入梦乡。也就是午夜三点多吧,庙里的大钟会按既定的时辰发出浑厚的声响。在这之前,任何人是不能擅自行动的,如果不听老人们的劝阻,他们会用斧头把你的车辕砍坏,或者罚你拿出清油给菩萨点灯。所以,再心急的人也只能套好车,乖乖地呆在自家的园子里,等待钟声。浑厚悠长的钟声从古战庵传遍了整个村庄,整个夜晚都沸腾起来。牛铃声,犬吠声,庄稼人的吆喝声和老式木车的吱吱呀呀声等,此起彼伏。车辆来往间,熟悉和不熟悉的人都会打招呼问好,一脸的微笑。山路本来很窄,但人们都会礼貌的早早避让,遵循着“空车让满车”的原始而古朴的交通规则。一些愣小伙子毛毛糙糙地把车赶翻了,挡了道,也没有人抱怨和叫骂,他们都会停下车,喊着号子帮他把车扶起,然后又匆匆忙忙赶自己的路。等把所有的庄稼都搬回场院,家里有老人,并且身体还硬朗的,就由老人开始垒麦垛(家乡人叫落摞子),没有老人的,就由男主人垒麦垛,妇女和孩子们帮忙往麦垛上扔麦捆。天空晴朗乌云,场院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。傍晚,喧闹的山乡会慢慢寂静下来。农家小院里,弥漫着酒和饭菜的香味,洋溢着丰收后的喜悦。主人和“拉带”们猜拳行令,牛儿们也悠闲的在槽头吃着青草。那些装饰连同疲惫被一起卸去。月光下,是一个个丰实的麦垛。歇下来的人们酒正酣,语正欢。而家庭主妇们却开始扳着指头算了:场院里的麦剁,今年能打多少粮食呢?